西湖副刊 | 光的计量器

杭州日报 2025-10-08 06:00:00 3.6w阅
文/冉正万


贵州的安龙金字塔能称出光的剂量,这是我一年之内去过四次后发现的。而金字塔的“发现”则曲折得多。

网上有人爆料,称一场大火烧出金字塔。言无情森林大火燃烧后,无人机航拍过火面积以便统计损失,发现裸露出来的山酷似金字塔。走访当地村寨,最近几年并未发生过森林大火。“金字塔是不是烧出来的?”“原来就是那个样子。”

并无大火,但以火作媒介,把安龙金字塔带火了。节假日来打卡的人成百倍增加。

有朋友私下告诉我,早在80年前,就有记者在报道中提及过安龙金字塔。我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这篇文章。1941年5月12日《中央日报》所载戴广德《安龙剪影》。戴广德时为《中央日报》战地记者,写过《缅北风云——被俘日兵的口供》等重要文章。后为上海市文化馆馆员,直到晚年仍在编辑、整理、著述。《安龙剪影》写到了安龙历史:旧系兴义府,周至战国时为“夜郎国”属地,洪武二十三年(1390)置安隆“守御所”,顺治九年(1652),南明桂王朱由榔改安隆所为“安龙府”。戴广德的文章写到了县城,场期,十八先生墓,排水工程。睁大眼睛读了三遍,也没找到“金字塔”三个字。

于是有人说,因为当地人不知道埃及金字塔,对家门口自然的“金字塔”习以为常,知识有限,又无推广意愿,让它就那么存在,就那样默默无闻。

正苦恼,有人送了套《安龙故事》,这是本地文化人编辑出版,已经出版七辑,还将继续编辑出版的文史类合集。在第一本中,有刊于1944年9月9日《贵州日报》记者黑子的《南笼琐记》。清军进剿安龙前,将安龙改名“南笼”,这是一种心理战。兵马未动,先在心理上摧毁对手。南笼即南明自囚之笼。直到1922年才改回安龙。黑子在文章中写道:“城东北二里许陂塘中有石堤,为康熙南笼镇游击招国璘所筑(招堤),道光年间知府张锳增高五尺,长八十八丈,阔八尺许,堤畔植柳成行,颇类西湖。堤端小山,三面环水,上有涵虚阁、半山亭、一览亭诸胜,堤侧有荷花池游泳池等。夏日荷花盛开,红绿相间,娟美无比。记者于记者节往游,时倾大雨,烟水渺茫,雾山如画,尤奇者对岸一山,酷似金字塔,雨后彩云出现,嵌于山峰之间,至为美妙,入晚则皓月一轮,倒映水中,至是如入诗情矣,招堤之美,殊非语言所可形容者。”

在招堤,我也看到了“酷似金字塔”的山。但并不成片,形状远不如当前网友惊呼“不服都不行”的金字塔,也就是说,黑子看到了金字塔,但这不是最佳观察点。

最佳观察点在招堤西北方向两公里处,大丫口西边海拔1567米的小山顶上。沿着新砌的石阶上去,矫健者十来分钟即可到达观景台。

安龙金字塔,要平视才壮观。而埃及金字塔,要远视。前者自然形成,已有2.3亿年的地质年龄。埃及是人工,距今5000年。

站在观景台上,向东望去,数不过来有多少个金字塔。“酷似”的有几个,类似的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

安龙金字塔的奇妙不在于它与埃及金字塔神似或酷似,而是它对光的反应。一天中,早中晚不同;一年中,四季不同。光的方向不同,热度不同,安龙金字塔的颜色大不相同。给人感觉,它能称出光的剂量。离观景台最近的这座金字塔就是一个方锥形的光的计量器。光是灵,山是魂,这个计量器能称出光的亮度和色彩。

春夏早晨,山上绿意朦胧,从观景台上看过去是逆光,金字塔呈现的是墨绿甚至墨黑色。正午阳光垂直于山体,斜坡面呈现的是绿中带蓝。下午,阳光斜射过去,蓝色加深。黄昏来临,阳光平射,金字塔的棱角越来越分明,颜色越来越温柔。正美不胜收,却很快模糊,一片金字塔隐入夜色,与十万大山融为一体。

进入秋冬,山体上杂草渐渐枯黄,山体颜色仿佛被抹了金,深秋的下午四点以后,色彩与埃及金字塔达到了惊人的相似。网络上流行的照片,大多取材于这个时段。一座座金字塔披上金光,恍然感觉,沉睡了几千年的法老,厌倦了中东的干燥和雨滴稀少,把金字塔搬到了安龙。当然,也有可能是金字塔抛弃了法老,长途跋涉来到了贵州安龙。

我在春天和夏天,初秋的早上、中午和下午看过安龙金字塔。唯独没有看见过下雪后的金字塔。以安龙的纬度和海拔,即使下雪,雪也不会太大。一则新闻报道中说,安龙普降大雪,城区降雪量达3.5毫米。北方人看到这个报道一定会发笑,3.5毫米也叫大雪?另外一则报道,说积雪深达5厘米。5厘米,应该能裹住山体。可见,要看到雪中的金字塔并不容易。

还有雨中的金字塔,月光下的金字塔,星空下的金字塔,都值得一看。

不管是光还是山,都是上天的礼物。发现是起点,意义和言说,永远没有终点。



责任编辑:包寒白
审核:赵艳 张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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