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炳祖:我和我的那些手抄本

杭州日报 2023-04-13 13:53:00 10.2w阅
孙炳祖

讲述人:孙炳祖

地区:浙江杭州

依稀记得,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中期“文革”时,有那么一段时间,图书馆、书店里几乎没有什么文学书。一时无书可看,对于喜欢看书的我来说,越是没书看,就越想找书觅书看。

有那么几次,我曾在夜晚冒着瓢泼大雨或纷纷大雪,从杭州的城南到城北的拱宸大关桥朋友家去借几本书,然后捧着书、贴着胸,像宝贝一样,在午夜乘电车穿过半个空荡荡的市区,喜滋滋地奔回家,又迫不及待,挑灯夜看,一直读到东方既白。我如痴如醉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那样地阅读着好不容易找来的书。读书充实了我全部的业余生活。

我是“雪夜拥被读禁书”,那也是我阅读的“文化苦旅”和“嘉年华”啊!也许是书太少借来也不容易,我很珍惜这难得的阅读机会。那时我读书读得很细,很认真,可谓是咀嚼,是享受。

为了延伸扩展阅读的快乐,我还大量地抄书,抄精彩片断抄佳句警句等。记得我在一本黑软面抄上摘录了十几部中长篇小说的大段抒情风景爱情哲理的章节,有林予《雁飞塞北》、柳青《创业史》、陈立德《前驱》等。

在另一本黑软面抄上,我则满满地抄录了贺敬之《西去列车的窗口》、《雷锋之歌》,闻捷《我思念北京》,郭小川《厦门风姿》、《祝酒歌》等诗篇。

在一本粉红精装日记本里,我专门摘抄散文,有柯蓝和郭风的散文诗集《早霞短笛》和《叶笛集》,还全文抄录了魏钢焰的散文《船夫曲》、玛拉沁夫的《旅伴——鄂伦春之歌之一》、刘白羽的《平明小札》《冬日草》、袁鹰的《白杨》、韩少华的《序曲》.万全的《搪瓷茶缸》、徐开垒《竞赛》以及朱自清、秦牧、杨朔、何为、臧克家等的散文。

我还曾花了一个星期全文抄录了前苏联诗人阿捷尔·库图依的诗体中篇小说《未寄出的几封信》等。

我一边抄录一边陶醉在这些文字里,把这几本手抄本冠名为《拾贝集》,寓意是我仿佛是在文学的海滩上,俯身捡拾着一枚枚小小的贝壳,翻开沙石,追逐浪花,仔细地找寻它们,有时沉思、有时惊叹,可也是花费了一番心血的。我还在手抄本里精心画了彩色的题花和尾饰。

七十年代初,我在离杭州百公里之遥桐庐一家小三线的大厂里工作,每月仅能在月底回杭休假四五天。厂里年轻人多,大家看书学习的业余时间很充裕。我的那几本手抄本曾借给几位很“铁”的工友翻翻,不知怎的这些手抄本后来据说有二十来位男职工传阅、传抄过。一时引得厂区小店里日记本、硬软面抄“洛阳纸贵"很畅销。听说有的哥们在给女朋友写情信的时候,大量引录手抄本里的“绝妙好辞”,说给他们的信增添了不少文采,起到了很好的打动芳心的效果,真是浪漫的现代中国版的《简·爱》啊!

在金色油菜花、火红映山红旺开或是芦花放白的季节,或是月色朦胧的黄昏,我曾约上几位意气相投的好友来到厂子附近的富春江边,和着江水哗哗的涛声,我们有感情地放声朗读那些美文诗句。我们情不自禁地呼喊出王蒙的名句:青春万岁!和魏巍的名句:年轻人、让你的青春更美丽些吧!现在想来那真是意气风发、轻舞飞扬的年轻人读书的好时光啊。

我抄过的书有本挺特别的,是我国最著名散文诗作家柯蓝的《早霞短笛》,该书让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散文诗这样美妙隽永的文体。我漏夜连轴转地全书抄,集子中有200余篇,文字可谓精短,每页一篇,每篇仅百余字,极似当今的"微博体",但篇篇都诗意盎然丰沛。诗人写了梅花、萤火虫、雪、黎明、贝壳、小河、友情、相思、林荫道上的琴声等,我朗读背诵过,我的青春被“早霞短笛”撞了腰。后来获悉该书再版时,我遍寻书店无着。于是我和邻居文友蒋禹俊就几次斟酌斗胆恳切地写了一信向作者讨书,柯蓝还真的从北京给我们邮寄了两本书,还热情地给我们回了信,感谢我们对他作品的厚爱和点赞。抄书抄到作家诗人寄书的份上,我也算有功德圆滿的缘分啊。

岁月如诗又如歌,五十多年过去了,当年读过抄过的书,有的我都重新购买,作为心爱的藏书。现在,我已有藏书千百余册,但这几本手抄本,我却一直珍藏着,就是今天翻开看看,读读,仍觉得很有味道,仍觉得感动依旧、亲切依旧、美妙依旧。

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挑灯翻阅,倚枕夜读,是我忙碌一天后最美的享受。说"一窗明月半床书"或许夸张了点,但说"三更有梦书当枕"却是实话实说。我的床头柜上堆放的都是近来最爱读,并且可以不厌其烦地反复读的书籍和报刊,睡前随便取一卷在手,不论是随意翻翻,还是细细品味,都觉得蛮滋味蛮惬意,读到微醉薄醺快哉兴味处,很是荡气回肠暖意盈怀,悠悠然、陶陶然,直至酣然入梦。我至今仍乐此不疲地爱好读点东西,这已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方式。

如今尽管网络资讯发达,刷屏读屏很便捷,但这种“浅阅读”总感到缺了点魂。我仍钟情于纸质媒体的阅读,仍保持喜欢捧书展读的习惯。

责任编辑:张磊
审核:戚珊珊 韩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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