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刘育平
地区:浙江绍兴
我出身在书香门第,父母亲都是校长,母亲说我是躺在书堆里喂养、闻着书香长大的,没想到后来读过的书救了我一命。
2002年金秋,应《中国摄影报》社之邀,我欣然踏上了“新疆摄影万里行”征程,与来自全国各地的22名摄影家一起,露宿风餐天山南北,撷英集萃西域美景。半月来马不停蹄,穿草原,越大漠,最后一站抵达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下榻胡杨林旅社。
晚上当地影友为我们设宴洗尘,第二天我们将进入罗布泊拍摄,期间尉犁县影协赵主席致词时说,罗布泊摄影资源丰富,胡杨树千姿百态,奇特风光常常令人流连忘返,但是此地环境凶险,有史以来上演了无数令人震惊的悲剧,著名科学家彭加木在这里失踪,民间探险家余纯顺在这里遇难,故罗布泊人称“死亡之海”、“魔鬼之湖”。大家进入罗布泊拍照,千万不可迷失方向,极度严寒、缺水缺粮及野狼袭击……迷路就意味着死亡。
第二天,东方刚泛白,我们便告别尉犁县驱车上路。车子不知开了多少时辰,终于嘎然一声,停靠在一处胡杨林中。我登上一小山坡观望,顿觉热血沸腾。啊! 这是一处无垠的胡杨林,古老的活化石,成千上万枯死胡杨树顽強的挺立着,奇形怪状、姿态万千:有的如济公拜佛、有的像情侣抱拥、有的若天狗吠日、有的似海狮顶球、有的直指苍芎、有的九曲盘旋……负责人提醒我们,下午6时前必须返回大本营,回程时认准正北方向。
我相约与广东的老张和小马组团,3位影友分别背着长枪短炮,一头扑进神秘的胡杨林。拍得畅快淋漓,拍得心花怒放,拍得忘记了时辰,拍得远离了影友,拍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不知不觉拍完了十多只彩卷。
我累了,不远处有棵歪脖子胡杨树,地面较平坦,便过去以一丛芦苇当软垫,一屁股坐下。跷着二郎腿,啃了几口馕,又喝了几口水,感到自己活得有意思,比神仙要惬意。不一会,我看了看表,快下午5点了,该回去了。
我首先辨认夕阳西下的方向,然而怪事发生了,这时的整个天空一片惨白,没有一丝落霞的迹象。我赶紧取出指北针,谁知二根指针滴溜溜地瞎转,像发神经一样。早听说过罗布泊磁场紊乱,今天验证了。
我有点恐慌起来,赶紧把照相设备装入摄影包背上。凭记忆,凭感觉,踩着长满罗布麻、芨芨草、梭梭柴和骆驼刺的盐碱地,鼓足劲朝着北方一路小跑。
走了不知多少路,累得大汗淋漓,全身内衣湿透,只得停下脚步喘喘气。这时我感到有点不对劲,此地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大吃一惊:那棵歪脖子胡杨又在眼前,那丛被我坐压过的芦苇原封不动。原来刚才我冒冒失失赶路,40多分钟,行程至少十多里,鬼使神差,转了一个大圆圈,又回到原地。我一阵抖颤,天哪! 这不是农村传说中的“鬼打墙”吗?
“迷路就意味着死亡,严寒、缺水缺粮及野狼袭击……”赵团长的叮咛似霹雳在我脑海炸响。罗布泊静得那么恐怖,胡杨枯木的剪影似狰狞鬼怪,令人毛骨悚然。我感到脑袋一片空白,两腿一软,坐倒在歪脖子胡杨树下。查看手机,没有一丝信号,电池符号忽闪着,宣告电力将耗尽。时间己近晚上九点,我喝光了最后的几滴水,死神正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蓦地,我想起一本书,那是不久前在图书馆阅读过的一本科普读物,记得书名为《自然界辨别方向》。书内讲到人在旷野,有十种办法可辨别方向:一是日月星辰;二是动物习性;三是建筑民居;四是植物树冠;五是地型地貌……等等。
其中叙述《植物树冠》一节大意为:植物通常都有趋光性,朝南的一侧枝叶接收的阳光多,光合作用强,树冠生长得会枝繁叶茂。反之,朝北的一侧就会凋零逊色得多。此外,树杆也可帮助辨别方向:南半边树皮较整齐有序,而朝北面则粗劣毛糙,根部还或许会附生藓苔……
我一跃而起,仔细观察周边几棵胡杨树。果然,每棵树冠基本都有方向性,长得枝叶茂盛的一侧,都是朝南方向,而北面一侧,明显见得稀疏薄弱。我再走近几棵胡杨树,细细察看它们的树皮,果然也是:南半边的长得规整完美,而朝北面则相对禿落残损,这是北方风刀霜剑严重摧残的结果。
《自然界辨别方向》帮我了辨别东南南北,认真读书为倦鸟归巢指明正确航向。告别了歪脖子胡杨树,朝着正北方向,我撒开大步一路飞奔。不久,沿途陆续发现了几只小纸盒,有黄色的、绿色的和蓝色的。这些小玩艺我最熟悉不过了,这是我队友们使用柯达、富士和柯尼卡彩色胶卷丢弃的纸包装。不会错,刚才大家就在这一带活动,我的归程没有偏航。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翻过了最后一个小山坡,我望到了一堆熊熊的篝火。我大声呼喊着我回来了,在队友们雀跃欢呼和热烈拥抱中,扑哧哧,我流下了眼泪。
什么叫“开卷有益”? 经历了这次“泪洒罗布泊”的磨砺,我才真正感悟到其深刻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