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一学校副校长辞职,40多岁的他做了个决定:带妻子跨洋陪读,两个月后他如此感受……

杭州新闻 2024-03-15 16:42:00 8.7w阅
记者 章翌

夜色如墨,飞机缓缓降落在温哥华国际机场,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飞机舷窗上。

今年1月,周群(化名)夫妻俩陪着孩子来到加拿大温哥华求学,此前他是杭州一所学校的副校长、高级教师,屡获媒体报道。在40多岁这个充满前景的年纪,他主动辞职,离开朝夕相处的同事和学生,放弃了积累20年的社会资源,在周围人的不解、惋惜与祝福中,开启了一场从未体验过的“陪读之旅”。

从杭州到温哥华已逾两月,要判断这场旅程给他的孩子带来了什么,还为时尚早,但这一家人的经历却摆出一道横亘在父母与老师面前的现实命题:置身于教育这个纷繁复杂的舆论场里,培养孩子,我们应该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带别人眼中的“普娃”看看世界

3月的温哥华即将走出雨季, “我们1月10日来,刚满两个月。”来加的第59天,周群拿到了当地的驾照,他有些兴奋地说:“驾照在这如同身份证,去哪里办事都需要,这是最有用的证件!”

考驾照前还有很多现实问题。“刚来第一周内,找房子是当务之急。以学校为中心,10分钟车程以内,连续三天,我们看了15套房子。”时差还没倒过来,凌晨一两点钟,睡不着的周群会翻出手机,查阅搜房App、发布求房信息、和中介约看房时间、规划行程。

 在公共交通远不如国内便利的加拿大,没有车寸步难行,周群租了辆车专门用来看房,“交规还没完全搞明白,看房时随便把车停在公交站边,等我儿子跑来告诉我时,车两个前胎已经被拖车抬起来了,我赶快冲下去和交警解释,但还是领了张罚单,拖车费加罚单将近300加币。”周群苦笑道,到了看房第三天晚上10点,身心俱疲的一家人定下了要租的“根据地”。

除了要备齐生活物品、倒时差,心理上的落差和生活环境的变化带来的影响可能更大,周群说自己胆子比较大,适应能力比较强,“最担心的还是孩子妈妈,加上最近几乎每天的天气都阴沉沉的,情绪上容易产生波动。”

换个城市从头开始,对人到中年、事业小有成就的两人来说,需要很大勇气。他们的离开看似突然,但有迹可循。“其实在读小学时,我们就开始规划孩子成长道路。”周群的孩子成绩并不出色,“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娃”。他很欣然地接受了现状,“放平心态,给孩子一个宽松的环境,去培养孩子独立的见解、判断及思考能力,建立强大的内心。”夫妻俩达成一致:趁孩子还未成年,到国外拓宽视野。

“小学已经经历了国内的文化和教育,中学到国外,孩子未来或许能以更多元的角度看待世界。”这并非对国外教育的一味推崇,“我在加拿大接触到一些读书、移民很早的华人父母,和在这待了十几年的孩子,交流下来,我发现他们的孩子教育环境也很单一。”

这场“教育试验”伊始,周群的想法还没有那么大胆。过去每逢寒暑假,他经常带孩子去东南亚、北美、大洋洲等一些国家旅游,或参加当地夏校,上了初中最先考虑的是国内的国际学校,一来可以把英语练得更好,万事俱备后再留学,二来也不耽误工作,“但考察了几十所国际学校,质量参差不齐,学费也不便宜,最后全家做了一个决定,陪着孩子出国留学。”

经过旷日持久的准备、联系与选择,2023年年底,一家人买好了赴加拿大的机票。在社交平台上,他留下一句话:“走出国门,不是逃避内卷,而是希望他能对生活、世界充满希望,自食其力、保留个性;感受到父母张弛有度的教育方式,善待他人、心怀感恩。”

不管到哪 手机都是个大问题

太平洋东岸的列治文市,离周群刚租的房子不远。今年2月,该市市议会决定,计划在列治文医院设立毒品安全注射屋。

尽管决议随后因居民,尤其是当地华人居民的抗议而搁浅,但这件事还是在周群心里留下了痕迹。“我觉得这就是我来陪读的原因。”

来到加拿大后,周群发现,像他这样辞去国内工作,举家出国的“陪读家庭”不在少数,陪读的原因大多相同——从相对严格的国内教育环境,一下“放养”到国外,面对电子烟、毒品,甚至更开放的两性关系,孩子会不会“失控”?

周群的孩子14岁,“青春期孩子正寻求脱离父母束缚,稍有不慎便会误入歧途,加上国外教育很强调孩子生活和思想的独立,网络的开放、接触的事物,远比国内同期的孩子要多得多。”学校不允许抽烟,但周群的儿子告诉他,在学校曾看到厕所等角落就有人抽电子烟。

不光文化,两地教育观念的不同,也给做了21年老师的周群很大的冲击。刚到加拿大没几天,夫妻俩陪孩子去学校报到,三人面对老师相顾无言,老师先开了口,问孩子的名字,“我孩子回答后,她可能没有听清,我在边上插了一句,她立刻就一本正经地跟我讲:‘让孩子自己说。’”事后家长会上,老师站在一群留学生家长面前,重复着这项“铁律”:孩子在学校碰到所有的问题都需要让孩子自己解决,家长不要参与。“他还特别建议所有家长让孩子自己上下学,哪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加拿大的老师的底线思维和规则意识,让周群印象很深。“孩子在学校发生的问题,老师不会跟你讲,一旦触碰到规则和底线,他们才会把家长叫到学校来。”学校允许孩子带手机,但上课不允许拿出来。一次科学课,他孩子写完了随堂练习,拿出手机,用翻译软件去查找了一个生词,翻译器发出了声音,老师严肃地没收了手机,要求下课找他解释,同时向上级领导和家长发了邮件,“收到邮件我们立刻联系了老师,才知道上课是规定不准拿手机的,除非申请,如果你没有讲,拿出来老师就可以认定你在违反条例,我们回复后,老师安排他下一周需重新递交作业。”

“家庭煮夫”的苦恼

在国外,周群还带着老师这个老本行特有的“敏感”:不自觉地把两地教育互做对照。他发现,其实中国和加拿大的教育现象,在不少层面上有着有趣的差别。

周群的孩子目前读八年级,“八九年级的作业几乎没有,孩子8点30前到校,三点就放学了,所以每周我们都会和孩子一起徒步、滑雪等户外运动。国外很少有娱乐项目,户外运动是这里家庭孩子每逢节假日娱乐模式。”

但聊到家校沟通,周群有些面露难色,他有些不适应,“家长会算是最重要的沟通渠道了,平时我们和老师基本没有联系,只能从自己孩子口中了解他在学校的情况。”但孩子有时会避重就轻,“我们非常想听听老师对孩子的客观评价,但即便是家长会,和老师一对一聊,他们更多给的是选课课程上的建议,对于孩子学业,老师常说:‘你的孩子表现得非常好。’”周群把它归结为文化差异,“老师是充分相信孩子的,他们的预设是,任何问题孩子都应该和父母先沟通交流。所以有问题,先问孩子。”

周群还有件不适应的事——学校不解决午饭。“每天都要自己带,很忙的。”每天吃完晚饭,周群都要盘算明天给孩子做哪些菜,他笑着说自己已经是全职的“家庭煮夫”,“确定菜单后,头一晚我得切配好,第二天早饭午饭一起做好给孩子带走。”问起为啥是他做菜,周群有些得意,“全家一致说我烧菜水平我最好。”

刚来加拿大,周群花了不少时间张罗了一桌菜,招待了一些和他一样从国内赴加的陪读家长,“我的手艺也让我们一家交到了不少新朋友。”但随即他又补了一句,“如果学校配午饭,即便是要交钱,交多少我们也愿意。”

陪孩子一起重新做学生

这两个月,周群一家定下的最大目标,是尽快把英语学好,不管是孩子,还是家长。

“语言不通,很多事做之前心里会很慌。”周群还记得第一次到学校报到的时候,“我还问了不少这里的华人家长,是不是需要找个英语好的人陪着我们一同前往比较好。”在加美边境办陪读签证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工作人员引导我们从加拿大边境到美国边境咨询,一下子蒙圈了,啥都没给就让我们去美国边境,走了一半,一想不对,马上又小道绕回加拿大边境,进了办事大厅,找了个英语很好的华人帮我们问了下,再次确定要到美国边境,我们又绕了回去。”

现在周群一家都在上英语班,学校给国际生安排了ELL英语课程,相当于语言预科班,修完才能上学校的常规课程。而真正的挑战也在孩子学完这个课程后,到了十年级课程难度会成倍增加,“原先还是简单的阅读理解,之后就要学英语文学,理解上不是简单的字面意思了。”

周群夫妻俩学英语的要求并没那么高,但同样很紧迫,“我和他妈妈每周也会去学两次英语课。”规模不小的英语补习班里,大部分都是华人父母,大家出于同样的原因坐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畅谈生活,互通、共享资源和信息。”也是在这里,周群窥见了这个群体的一些教育观,“华人家长同样很‘卷’,双休日或者放学后也会给孩子报一些兴趣班。”

坐在教室里,望着眼前60多岁的英语老师,周群的思绪有时也会游离,“我有时会想,如果我还在当老师,现在我可能正坐在办公室里,或者是像他一样正在上课。”但很快他会把注意力拉回黑板上,“其实都一样,没有工作的日子,至少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闲。”

责任编辑:葛晓路
审核:余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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